零雜物 | |
文/Phyllis |
源自”講義雜誌”…若有侵權請告知,會即刻刪除
年近八旬的日本作家曾野綾子在《晚年的美學》一書中提及:
「我們死亡以後,帶不走任何東西是理所當然的。
但如果能在死亡前,將自己人生旅途所蒐集到的喜愛的東西,
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整理一番的話,是件多麼灑脫的事。」
她母親在生前就把所有衣物送人,只留下兩件和服和毛衣,
以及搭配和服的一雙夾腳拖鞋。母親往生後,
他們才花半天就將遺物整理完畢。她強調:
「讓任何物品都消失無蹤,
是往生者對世間所表現的最高敬意
,子孫們只需懷念亡者即可……晚年的義務,
即是不要強迫別人記得他。」
我對這些建議深表贊同。
事實上,人不是年紀大了才接近死亡,
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可能是自己的末日。
如果出了意外,堆了滿屋子的雜物和收藏品該怎麼辦?
是不是得麻煩家人或配偶,讓他們在心碎的同時,
被迫扛下處理遺物的重擔?
根據統計,居住在二十七坪公寓裏的日本家庭,
屋內平均有超過四千件物品,這是相當驚人的數字。
著有《遺物整理商看見了》一書的吉田太一便問道:
「你的珍藏哪天會變成『遺物』呢?」
在處理往生者遺物的過程中,吉田見過數量龐大的A片收藏
,也清除過淹沒地板、高度及膝的雜物堆,
甚至整理過惡臭撲鼻、垃圾堆了八年都沒倒過的神祕豪宅。
這些遺物,不僅反映了往生者的生活樣貌,
大量的雜物與收藏,更是替家屬帶來極大的困擾。
村上春樹筆下的短篇小說主角東尼瀧谷,
在妻子過世後被迫處理「整個房間堆積如山的七號洋裝」,
而且「光是鞋子就將近兩百雙」。
他經過一段時日的內心交戰後,
終究還是將大量的名牌服飾廉售給舊衣店。
「對他來說免費都可以,只希望一件不留地全部拿走。
拿到往後自己的眼睛再也接觸不到的遙遠地方去。」
然而妻子那清空後的衣帽間,
不久又被死去父親所遺留的大量唱片給占據。
「因為唱片有發霉的臭味,
他不得不定期打開窗戶讓空氣對流換氣。
但除了那樣的時候之外,他已經不再踏進那個房間。」
我也不想踏進五樓舊公寓的衣帽間。
那兒曾經堆滿老媽的遺物,而我無力整理,
只想逃避。東尼瀧谷也是同樣的心情,
家中堆積如山的唱片幾乎再次壓垮他的生活。
村上寫道:「光想起在那裏的東西,
他有時就會覺得快要窒息。半夜醒來,
也曾經就那樣再也睡不著。記憶並不鮮明。
但它們就在那裏,擁有該有的重量確實地存在著。」
這些句子,貼切地描述了我當時的感受。
東尼瀧谷的故事在二○○四年被導演市川隼搬上大銀幕。
看著畫面中滿坑滿谷的衣物與黑膠,
我不免聯想起自己近幾年的處境:
想清除遺物總覺得對不起老媽,
非得把東西留成了仇才能痛下決心。
而真的著手處理時又擔心賤賣了她的物品,
這種煎熬、惶恐與自責,實在叫人身心俱疲。
我對老媽始終愛恨交織。她博學多聞,個性豪邁四海,
我常想如果能有她一半的學問和社交手腕,不知該有多好。
可是她對如何走出失婚創傷,以及如何維持整潔清淨的家,
似乎毫無頭緒,也從不熱中於尋求解決之道。
打理居處,給小孩一個健全的成長空間,
並不是她生命中的Priority,
而處理她海量的遺物則是讓我對她的怨氣飆升至最高點,
我氣憤她用髒亂和缺乏隱私的環境荼毒了我二十幾年,
死後還用這些難纏的遺物折磨我將近五年。
然而,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。經過這些年我終於明白,
住在髒亂的環境中,老媽何嘗不是深受其苦,
甚至最後還因此失去寶貴的健康與生命。
她用獨特的方式化身為「逆菩薩」,
使我得以領會去蕪存菁的奧義,
還為我提供了一個難得的練習機會,我應該心存感激才是。
現在的我真心認為,人死後最好只留下愛與現金。
如果把每一天都當成生命中的最後一天,
也接受人世間的無常與變幻莫測,
就不能在身邊積累太多的物品與收藏,
因為它們隨時可能成為給家人、配偶添麻煩的遺物,
而這些遺物在他人眼中,不過是多了情感羈絆的雜物。
一旦擁有這種自覺,
便不可能重返胡亂採買與囤積雜物的回頭路,
也避免了在若干年後成為惡質老人的可能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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